端午節(jié)又到了,很自然想起了母親。
每年端午節(jié),母親總會一大早挎著一藍(lán)子粽子早早的趕在我上班前送到家里,匆匆擱下藍(lán)子,母親便說:“你們拾掇一下上班去,家里有事我回了”,臨出門了還不忘叮嚀一句,“還是熱的,攤開晾晾”。那時從老家到縣城的交通還不是很方便,主要靠蹦蹦車往返,坐車前還要走一大段路的。
想想母親離開我們快十年了。2007年臘月初五,天還未亮,鄰居成起打來電話:“俊,你和媳婦娃趕緊回來,我姨不在了”。掛了電話,匆匆趕回家,母親已靜靜的躺在棺木里,面容依舊慈祥和藹,這回母親真的走了。
記得上次回家看她,母親已病到晚期,我哥告訴我,媽病得厲害,痛地不敢躺下,渾身大汗淋漓,還不斷的說胡話。村里的醫(yī)生告訴我,你媽這次怕是不行了??次一貋砜此龔?qiáng)打精神:“我走了,對你大好些,你大吃了一輩子的苦”。臨走,母親堅持要下炕送我,我拗不過她,不想看到她痛苦的樣子,我低頭快走了幾步,回頭,看到寒風(fēng)中瘦弱的母親渾身顫抖,滿臉痛苦,一手扶著門框,一手扶在膝蓋上,佝僂著腰無力的向我擺了擺手。強(qiáng)忍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。
母親的一生吃盡了苦,但她樂觀豁達(dá),對生活充滿了希望。聽她講,從我爺手里,我們從庵溝搬到了這里,本是一無所有的家又遭遇了一場大火,全家頓時陷入了困境。婆婆不育,母親是抱養(yǎng)的,成年后,父親入贅。為了維持生計母親學(xué)會了縫紉,家里買了全村第一臺“飛人牌”縫紉機(jī),父親學(xué)會了木工、紡繩、做陶器,這些都是重苦力活,母親成了父親最得力的幫手。每到年關(guān),家里就擠滿了人,家長娃娃們等母親為他們做的新衣服,我們的新衣服總是等到最后。那時沒有電熨斗,是在鑄鐵的熨斗里放上炭火熨衣服。一年除夕,母親忙著做衣服,沒留神將一家小孩新衣服燙了個洞,明天就是新年這可怎么辦?母親說用人是小,誤人是大,先把咱娃的布料給人家做吧。作為一個外來戶由于父母和善為人,勤勞持家,得到眾鄉(xiāng)鄰的尊重。
我家的屋檐下,是一群鴿子的家,父母還專門為它們搭上了一排木板,多時足有五六十只。那時吃的還不寬裕,但母親善待它們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,每天總端著挫瓢咕咕叫著喂它們玉米吃,聽到母親叫聲,鴿子撲棱棱落滿了一院子。有時母親聽說鴿子因誤食了打農(nóng)藥的莊稼而死,總是傷心的說,它們的大人或小孩子一定很難受的。一天,一外地人用氣槍打死了棲息在我家屋脊上的一只鴿子,被母親狠狠痛罵了一頓。
母親一生沒上過學(xué),大字不識幾個,村里的掃盲班母親積極參加,也學(xué)會了簡單的運算。家里雖窮,但對我們的教育可是傾其所有,農(nóng)活再忙也不讓我們搭手。她常說,窮不怕,苦不怕,最怕就怕沒文化。在我接到中專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母親比我還高興,在家里經(jīng)濟(jì)非常拮據(jù)的情況下,供我上完了中專。
老年的母親也開始關(guān)心國家大事,每次回家她都能和我聊聊最近到電視上看到的內(nèi)容。說現(xiàn)在遇上了好時光,農(nóng)民種地不收稅還給補(bǔ)貼,生了病還能像國家人一樣報銷,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。末了不忘提醒我一句,你現(xiàn)在是國家人了,是國家人就要像國家人的樣,人可不敢忘了本。
晚年的母親患上了胃癌。一天,她和父親乘車來到商州,提了一蛇皮袋子蘿卜、白菜。父親說你媽得胃炎了,半年了吃啥藥也不頂用,你帶她到醫(yī)院看看。我一驚,他們可是有什么事也不想告訴我,總怕影響我的工作。看看母親明顯消瘦,一種不祥之感襲上心頭。檢查結(jié)果出來了,醫(yī)生告訴我是胃癌中晚期,手術(shù)后的母親病情有了明顯好轉(zhuǎn),我暗自高興,不料兩個月后父母再次來到了商州,醫(yī)生說陪你媽回去吧,已沒有什么好辦法了。接下來的兩個月時間里,母親經(jīng)受了病痛難以忍受的折磨,但她始終未呻吟一聲。
想起母親,常會愧疚自責(zé),長大了,工作了,離了家,成了家,沒有想到他們會衰老,他們會身染病疾,直到母親病世,才突然發(fā)現(xiàn)這一生為他們做的太少太少。唉,我的母親!
端午節(jié)已到,母親,你在那邊可好?